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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校狂想



紀蔚然  (20041007)



從一九九一年回國任教到現在,十三年內換了三所大學校,也算是記錄。不明就裡的朋友常問我為何異動如此頻仍,我總是懶得據實以告,一逕胡謅瞎編,誑騙交代了事。畢竟,虛構的比真實有趣多多。



我為什麼離開A大?都是電視害的。我本來在A大混得尚可,沒有理由換學校。不料有一天,不幸的一天,我走進學校的自助餐廳,才剛要拿菜就覺得氣氛詭怪。所有在裡面吃飯的學生沒有人講話、沒有人咀嚼,每個都好像僵住了,嘴巴像白痴似地微微張開。我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,仔細一瞧才知道每個食客的眼睛都死盯著架高的電視螢幕。



那時是中午,正上演台語劇。螢幕上的男主角哀痛欲絕,邊哭邊打著醫院的牆面,連聲說著:「我不要活了!我不要活了!」許是中午檔的戲劇節目,預算較低,男演員搥打牆面的時候,那堵牆也跟著一起搖晃,加上他灑狗血的演技,真是劇力萬鈞。連我這種冷血動物都受到感動,眼角的淚水漸漸集合成珠,就在淚珠即將成串流下之際,螢幕突然出現男主角的媽媽。她問兒子:「醫生安怎講?」男演員用最悲慘的哭調回答:「媽!我不要活了!醫生講阿珠不能生啦!」看到這裡,我本欲滴下的淚珠頓時回收,不小心滑下臉頰的也被怒火蒸發,心想:「媽的,什麼年代了,太太不能生還需要哭得死去活來!」也不知道為什麼,我突然怒吼一聲:「恁娘的,你就去死吧!」給我這麼一叫,滿場臉頰濕透的學生全都回神,轉過頭來用最惡毒的眼神看著我。先是一個學生發難,用豬腳丟我,漸漸有人跟進,到最後全部的人像暴民似地用米菜排骨雞腿砸我,差一點沒被食物淹死。之後,願意選修我課的人數劇減,走在校園也被學生指指點點,於是第二年我就逃竄到B大了。



到了B大,一切安好,因為我刻意避開設有電視的餐廳。但是B大是個奇怪的學校(一個叫Normal的大學怎會正常呢?),大半的學生都立志要當老師,問他們為何,所得的答案不出「比較安定」四字。才二十出頭就冀求苟安,聽了令人沮喪。這裡的學生上課很愛睡覺,但醒著的時候對老師很有禮貌。有一次步入校園,迎面走來一位正在吃雪糕的同學。四目交鋒之際,他的反應令我錯愕:一隻手將雪糕藏在身後,另一隻手摀住嘴巴,一副做錯事被活逮的模樣。我看了很不耐煩,決定捉弄他:「誰准你邊走邊吃的?雪糕交出來,給老師吃!」



B大學生最奇怪的莫過於下意識以為老師只能出現在教室或校園,因此當他們在別處撞見我時,總會滿布驚愕地問道:「老師!你怎麼在這裡?」好像我離開學校得向他們報備,好像老師不用吃飯上廁所似的。為了不想再三被學生盤查,我只好在課堂宣布:「各位同學,老師也有自由,以後不論在哪裡看到我,請不要問我為什麼在那裡,除非那個場所是賓館或酒廊。」一位女同學舉手詰問:「為什麼賓館和酒廊就可以?」我只好告訴她:「相信我,如果在那種場合,你會假裝不認識我,我也會假裝不認識你。」一位反應快的同學插嘴道:「除非你們兩個是一起去的。」



為了匡正B大學生太乖的校風,我獨立推動學運,與學生約定:大家見面時以V字形打招呼,代表「頹廢」。就在「頹廢學運」即將蔚為風尚時,我被一狀告到校長室。校長在他很正常的辦公室問我:「選舉期間,你怎麼可以在校園裡公然拉票?」我說:「校長,您誤會了,這個手勢不是要大家選二號,V字形其實是代表『頹廢』。」聽完,校長更為光火,說:「我們是Normal University,怎可倡導頹廢?」事後,同學再也不敢跟我做V的手勢,我越待越覺沒趣,只好再度走人。



我轉到C大才一年多,還沒機會出糗,因此目前無事。不過,相信我,給我一點時間,下集待續。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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