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台光影

攝於九份二山2004.09.19

Truth is more of a stranger than fiction.
Mark Twain

1999年9月21日，一個即使是最健忘得台灣人仍永誌在心的日子，於我，那一天是大學新鮮人開學的前一天，當晚和系上的學長同學們在木柵的好樂迪歡唱，記得那時候忽然電視螢幕由外而內暗了下來，縮小成為一個星芒狀，在下個剎那消逝，備用燈也打開了，一群人不敢再待在地下室，深怕變成一塊塊人肉餡餅，儘管好樂迪與人們不斷的搖晃，店員倒不失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小職員本分，要出去行，請先付錢，等到終見戶外的天空，看著隨著震波起舞左右上下的電線和立牌，才深深體會到地震的嚴重性，那個晚上，就和這群還不太熟識的朋友在戶外取暖，看著輕裝的學生從宿舍鳥竄，一顆顆淚珠從焦急的眼睛滑落，那晚，沒有人醒的安穩。

緊接著幾天，電視上不斷放映著災區的慘狀，儘管記者還是問著：你覺得如何等蠢問題，但是畫面說明了更多，台灣人的愛心從各地湧入災區，各個團體也在第一時間前往，盡最大的可能去幫助需要的人，『全景』也在災後一個禮拜投入災區，這一待就是四年，當記者問受害者你感覺如何時？他們選擇關掉攝影機，他們選擇陪伴，分擔痛苦、瞭解過去，等到對方願意面對時，才打開攝影機的電源。

2000年暑假，參與一個短命的社團到災區作殘障人士的田野調查，這是九二一之後第一次進入南投，實際和在地人接觸聽他們的故事，我現在還記得有個故事是這樣的：地震的時候，房子隨著震波晃動，牆壁碎裂、電線起火，往往人逃過了地震卻逃不過火苗，有個小女孩逃出屋子時被火燒傷了臉頰，可是對外的道路又不通，只好整晚聽著她在那哭嚎，有個婆婆好心的拿醬油擦在傷口上，可是有誰聽過沾了醬油的BBQ會不焦呢？

連一年後聽來的故事都如此怵目驚心，當下的驚嚇又更幾倍於此！！

這場地震，撕裂了親情－拆散了爸爸與女兒，兒子與媽媽；撕裂了鄉情－九份二山消失了、免費的香蕉沒了；撕裂了人心－為了稀少的資源爭奪反目...，地震像是潘朵拉的盒子，強烈的震波帶來千百的災難，但是在盒子底層總淺藏著希望。

『生命』的導演吳乙峰在開頭即講著他與父親的關係，他覺得父親不見了，儘管父親好端端的待在宜蘭的療養院，但是過去那個到處幫鄰人治療動物的獸醫爸爸不見了，那個極力反對他拍紀錄片的爸爸不見了，現在的爸爸是待在療養院的中風爸爸，他－了無生趣，當吳乙峰告訴他進入災區拍攝紀錄片，想用災區的見聞激勵他，他卻惋惜的說怎麼地震不發生在宜蘭，讓他一死百了的好！

中風撕裂了吳乙峰父親的過去與現在，所以對吳乙峰而已，他的父親不見了，他困惑、他被『朋友』說鑽牛角尖，但是這個疑惑不可能消失。而地震帶來的撕裂是更迅速、更斷裂的，一夕之間，承諾還在，人卻永隔了；氣味還在，山卻消失了；習慣還在，對方卻不見了，徒留一些沒人理解的小動作，和只有你知我知的回憶。

生命是唇與齒相互取暖，最小的失去，都是堤防上的破洞，需要更大的力氣填補所失。

幸運得是，我還有記憶，撕裂的生命，我們不會毅然分離，是嗎？『朋友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