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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三少四壯集》人家我們有嘴對嘴

紀蔚然 20050203



  為了藝術與逼真,我真的卯起來嘴對嘴,但劉若英卻陡然錯愕而奮力躲閃……



  許是因為長相和造形的關係,加上在戲劇圈小有名氣,我自一九九六年後就和

電影和電視結下不解之緣。



  從嚴視之,我不是塊演戲的料。輔仁英文系研究所時,我自編自導自演了一齣

英文版的「愚公移山」。事後自我評估:編劇尚可,導演平平,演戲奇爛。我的演

技與台灣靂霹火系列同屬裝腔作勢型,該哭該笑、該低調該激昂我都會,只可惜內

在空空如也。唯獨比偶像劇演員強的是中氣十足,講話不露風,口齒還算清晰。然

而,我有一個致命傷:戲演到一半時我會突然抽離,當下意識到「我正在演戲」。

如此一來,我的偽裝完全瓦解,該哭的時候笑,該激昂的時候低調。職是之故,「

愚公移山」之後,我已甚少接演舞台劇了。

 

 反諷的是,舞台劇退居編劇之後,反意外飛來演電影和電視的機會。最難忘的

一次是參與陳國富執導之「我的美麗與哀愁」的演出。那次演出狀況頻仍,終於讓

我知道除了意識抽離導致笑場以外,我還有別的毛病:上了年紀後,大段的台詞背

不起來。有一場戲,飾女主角的劉若英在「為我自殺」獲救後躺在病床,趕來探望

的我坐在她床沿向她懺悔。算算台詞不過七八句,偏偏我這個即興奇才每講一次台

詞就變一個樣。那場戲總共拍了六次,第一次台詞幾乎一字不差但情緒不對,只好

one more take。接下來幾次情緒漸入佳境,可惜好不容易背全的台詞急速崩解,

不是前後顛倒就是落句改詞。那場戲結束後,連導演都不得不佩服我:「你真行,

拍了六個take,台詞沒有一次一樣。」



  最令我遺憾的是接下來一場激情戲。依劇本要求,劉若英從昏迷中醒來看到我

就坐在她床沿,兩人沒講幾句便一時激動擁吻起來。起初幾次兩人裝模作樣,全被

導演一一抓包,我們只會胡亂耳鬢廝磨一陣,卻不敢直接嘴對嘴,怎麼看怎麼不像

一對論及同居的親密愛人。幾個take不行後,導演把我和劉若英叫到一旁訓話:「

太陽要下山了,工作人員也累了,你們兩個到底怎樣嘛?」劉若英率先篤定地說:

「我可以。」輸人不輸陣,我也硬著頭皮說:「我可以。」



  好!再來一次!這一次,我暗下決心要來真的。果然,一次OK,導演對結果非

常滿意。但其實他誤會了。當時,為了藝術與逼真,我真的卯起來嘴對嘴,但劉若

英卻陡然錯愕而奮力躲閃。由於攝影機以俯瞰視野拍攝,在monitor裡完全不見「

內幕」,只見兩顆頭顱左搖右晃,好不激情。收工前,我跟導演說:「應該再來一

次。」導演不解我願為電影奉獻的精神,笑謔地對我說:「你想得美!」



  之後,大家都知道結果了:劉若英片約不斷,還屢屢獲獎,而我只能回到教書

的崗位。



  那場戲帶給我很深的遺憾,因為我事後夢見過劉若英。



  夢境裡,我正在師大教大一英文。當我無力地唸誦著毫無養分的課本(「This

is a book. The book is on the desk. The desk is in the room.」)

時,我瞥見不遠處有一群人正借用校園拍片,而男女主角竟是劉若英和秦漢。她見

著我,掩不住的愉悅驕傲之情,像朵雲般優雅地往我這飄移,來到教室窗前,對我

說:「我和秦漢正在拍『南京大屠殺』喔,而且,告訴你,我們這一次有嘴對嘴呢!」



  就在那一剎那,我氣得醒了過來。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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